亦何恨乎秋声

那些夭折的故事【三】

  他没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父亲,在他刚刚出生的时候,一句天象,两字“克父”,使得他的父亲离开了他,离得难以想象的远。五岁那年,他的母亲竟被洪水永久的吞噬,他小小的身体立在洪水中,满身满脸的泥沙,却仍不断的向水中扔着一切他认为可以逼退洪水的东西。

  “水呵!无情残忍的水!我总有一日会成为你们的神明,让你们对我俯首称臣,我要报这毕生之仇!”当部落里的人在泥沙中发现他的时候,他仍在愤愤的呐喊,人们在血污中把他抱回部落,想到这是大家集体的功劳,于是给他起了个新名字,共工。

  共工就这样在部落里度过了一个非常短暂的童年,那年新春,一个占卜师来到部落,看到共工,竟要拿他身边的陶罐来替天行道,“此子不详,会天下大乱!”族人大恐,开了三天的大会,选举,又开了六天的代表会议,投票,表决。唱票,自然是最民主的方法,结果是全员同意,无反对票,更无弃权票。共工,再一次失去了他的家了。

  他无言失神,走在江畔,他想到族人的冷漠,父亲的抛弃,母亲的惨死,于是他把最后的希望寄托给残忍的浪涛,这个曾经的亦是现在的仇人,此时的他,已经无所谓生死了。

  共工赤脚站在水里,却不曾想江水包容了他的一切,水底一个声音高喊:“共工!既然我造就了你悲惨的运命,就让我来承担你余生的苦痛。”

  共工就这样在江水边生活下去了,江水包容着他的苦难,也包容着他的怒火,他虽与江水相安无事,可心中,总有愤恨难以割舍。

  多年后的一个清晨,共工从一个悠长悲伤的梦中醒来,梦里,北方的大河卷着泥沙向人们奔去,母亲纤长柔嫩的手,紧紧的抓着一条赤红的小蛇。他决定离开江水,去看看梦里的情景,“我定是要看看,是哪一路的神藏在河里!”

  江水试图阻拦他,“百姓们过惯了这样的生活,他们都很老实……”此时共工站在江水中央。

  江水又说:“这里的人太多了,失去一些倒减轻了土地神不少负担……”此时共工一步步向前迈去,逼的江水步步退缩。

  江水又说:“有天上的神明来继承文明,其实,就够了,何须你……”

  “够了?”共工又向前一步,直到河床裸露出黄色的大地,他摆摆手“还很不够,更何况,我为母亲报仇……”他说的犹豫,眼神也飘忽,可是行动确实果敢坚决的,于是他头也不回的朝着日月星辰走去。

  此时,日月星辰,早已被锁链困在北方天空,颛顼重法度重规则,自上次大战,他已经看管这日月很久了。

  他学着先祖夸父的样子向北奔去,一路上看见满谷的哀嚎,听见百姓的悲容,共工忽然恍惚,他看着身旁那女孩温柔悲戚的脸,一时间竟分不清自己是要替谁复仇,也理不清自己要向谁复仇了。

  江水呵,无情的江水!共工在心中呐喊,然而,许许多多个日月的不眠不休还是使他倒在江水之滨,他痛苦,他落泪,他在梦中兀自呐喊!梦里母亲的手,柔嫩纤长温暖的手,再一次在脑海中沉浮,手中,扔握着那条红色的小蛇,一切,都使他难以平静,他猛的睁开眼,眼前,早已是一片苍茫了。

  村庄呢?人群呢?那个温柔悲戚的姑娘呢?共工心里,一块柔软的东西消失了。除去愤怒,他更多的感到一种虚无,他惶惶然不知去向,忽的,他有些后悔自己的行迹,毕竟天人隔路,然而此时,他又觉得自己不得不去做些什么了。

   远处森林里,一声凄厉的叫喊,接着,又是一声。共工站定,仔细听了,是一只鸟的声音,哭号着“行不得也哥哥”,这使他想起炎帝的小女儿,那个传言里娇蛮任性的姑娘,她已然是化作一只赤红的鸟了,那这凄厉的哭声,又是谁的精魄?

  他的痛苦,完全代替了茫然,复仇的怒火,忽的燃起,烧掉了他最后一丝理性。这绝天地通,天上就看不到人间的苦痛了吗!人神不分引发大战,则可作壁上观了吗!

  呐喊!痛苦的呐喊!

  共工觉得胸中有什么东西在熊熊燃烧,脚下则越发轻盈,忽然他腾空而起,双腿化作蛇尾,朝着不周山的方向飞去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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